“我奶奶Sharifa以前常常给我讲纳克巴的故事。我从来无法真正想象——但现在,我感觉自己正在经历。”这是27岁的加沙记者Ahmed Dremly的话,他指的是纳克巴,就是1948年超过75万巴勒斯坦人被犹太民兵武装驱逐出家园,成为难民,并且永远不允许返回的那场灾难性事件,以及他目前在以色列对加沙的猛烈轰炸下的现状,见证着人道主义灾难。
Ahmed的奶奶和我自己父母属于同一个年代。他们和我最大的兄弟——当时两岁——在1948年逃离巴勒斯坦,一直生活在流亡状态,先后居住在叙利亚、黎巴嫩和最后美国,余生未能返回故土。那个亲历这场灾难的一代,已经慢慢走向终点。可悲的是,今天,流离失所仍在继续。巴勒斯坦人总是说,纳克巴从未结束。
我10岁时随家人移民美国,我的巴勒斯坦身份继续成为我个性价值观的基础。作为一名诗人、作家和巴勒斯坦文化与艺术的倡导者,我自2015年开始作为志愿者,为“我们不是数字”计划担任导师。“我们不是数字”(WANN)是欧洲-地中海人权监测组织下的一个项目,为加沙青年提供机会向世界叙述自己的故事,超越新闻标题。计划名称“我们不是数字”指的是,巴勒斯坦人在西方媒体中常常被简单化为统计数字,尤其是在战争中的受害者,他们提到时没有姓名、人性或主动性。
Ahmed曾是我在WANN的学生之一。作为生活在海外的巴勒斯坦人,我与生活在巴勒斯坦的年轻人如Ahmed建立联系,了解他们的生活,对我来说意义很大。我发现,导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是一种深入的个人联系,对双方都有回报。作为一个支持作用,我帮助年轻作家表达自己,可以深入了解这一代人的经历。这给了我极其难得的机会,与他们建立深层次的联系。他们的许多故事都令人心碎,可以让我们一窥政治和军事决策如何影响日常生活的普通人。总是普通人付出最高代价。
我常常想,这些现实使加沙的年轻一代过早成熟。自2008年以来,加沙经历了5次重大战争,以及以色列持续的军事侵略,除此之外,还有高失业率、基本资源如水电短缺,以及以色列对加沙实施的陆海空封锁和限制人员流动,这一切都给加沙青年带来巨大挑战。
他们内在力量和韧性的一种培养方式就是叙述自己的故事。WANN计划将加沙的年轻人与美国、欧洲和澳大利亚的导师配对,帮助他们写成故事和诗歌。他们写了教育、体育、婚礼、橄榄树收获、在地中海游泳、加沙的艺术家和女拳手,以及更多内容。我曾与Ahmed一起工作过一篇关于一个74岁的巴勒斯坦人的故事,这个人从1969年开始收集报纸,希望它们能成为有兴趣学习历史的人的图书馆。
然而,最近的写作主要关注以色列对加沙的当前战争。一位作家Hamza Ibrahim通过短信与导师分享说:“我整个生活都在恐惧和焦虑中;随时可能来自各个方向的轰炸毫无预警。”其他人描述了邻居和朋友的死亡,以及社区的毁坏。一位年轻人Abdallah al-Jazzar表示:“我们一次又一次通过简单地生存来抵抗。我们的存在就是抵抗。以色列完全明白这一点。要结束我们的抵抗,他们认为必须结束我们的存在。这个更文明的说法是‘种族清洗’。”
在这个紧张时期联系Ahmed和其他导师,对我来说几乎有些自私:我想知道他们是否安全,但我不想浪费他们的电力让他们回复。事实上,在10月27日至28日加沙34小时通讯中断期间,没有人能联系亲人或救护车,随处都有空袭和爆炸,我担心我们无法继续交流。
每次我收到学生的回复,都感到一丝苦乐参半:我知道他们目前还活着,但这已经变成了我们能说的唯一安慰话语。“我们目前还好好的活着,”有人这样回复说自己和家人,这给了我安慰,但同时也让我想,你“活着”在什么样的环境和条件下?你看到什么样的破坏?其他家人和邻居还活着吗?夜间还能睡得着吗,面对头顶的炸弹你如何应对恐惧?你有食物和水吗?我为加沙的人日益增长的担忧。
在她的一首诗“隐藏”中,巴美裔诗人Naomi Shihab Nye写道,我们生活中重要的人,经过一段时间就成为我们心灵中的一种“燃料”,激发和指导我们。我知道我的生活也依靠许多人,与学生的关系也给我带来深深影响,丰富了我内心的“燃料”。Ahmed曾经在WhatsApp消息中称呼我为“妈妈”,我感到深深的感激。我想到了阿拉伯语中的一个词“haneen”,意思是同情和亲情;事实上,Ahmed只比我自己的儿子大几岁。
这些年轻人就是我们的见证和希望。我们需要倾听他们,传播他们的声音。不幸的是,以色列导弹袭击杀死了WANN的一位作家Yousef Maher Dawas,他的许多家人也在10月14日丧生。几天后,以色列袭击又造成包括Ahmed Alnaouq在内的20多名家庭成员死亡,Alnaouq是WANN的联合创始人。组织中的每个人都在为这些重大损失而哀悼。还有许多人失去了朋友和家人。在最近一篇关于WANN的文章中,项目的高级编辑和导师协调员报告说,他们收到一些年轻作家的消息如下:“如果我死了,请发表随后的故事。”
WANN社交媒体页面上最令人震惊的一条帖子发布于10月22日:
“我们已经成为数字了
我们在计数数字,而不是人,不是梦想,不是孩子,不是妇女或男人或家庭。
我们已经成为新闻中的数字”
这无疑是他们向世界发出的一声绝望呼吁:我们正努力抵抗自己的非人化,传达困境,但世界继续视我们为可牺牲的,视我们为统计数字,视我们不值得。